澄海版画人物以笔当刀枪的先锋战士

以笔当刀枪的先锋战士——陈普之

大树/文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鲁迅《纪念刘和珍君》

我在整理《澄海版画史》时，继上篇潮汕版画和现代美术的拓荒牛———谢海若之后，着手整理其同学另一位版画家陈普之时，发现但关于其个人生平资料一直较为简单。后经多方努力搜集，得到蔡仰颜院长，原中国美术学院版画系主作蔡枫教授等人指导，从陈普之女儿陈畹写的《三十年代版画艺术的先行者之一———纪念父亲陈普之》，黄流星先生写的《笔当刀枪名留青史——记优秀华侨文化战士陈普之》，以及相关陈普之在上海海专的同学与MK木刻研究会会员等一系列资料，还有鲁迅先生相关文章……更深入了解陈普之先生，他一生正如鲁迅先生所指的的：真的猛士！让我们能更完整地了解这一位优秀华侨文化战士，著名新闻家、画家、政治评论家，潮汕人民的优秀儿子陈普之。

（一）从红头船故乡出发

陈普之，（—）原名建通，曾用名溥之、得成、蓝加、兰伽、兰加（因母亲姓蓝，故“蓝加、兰加”之名）。广东省澄海区东里镇樟林南社。其父亲因家贫到泰国谋生，他十多岁时，其父在泰国病故，家境更加困难，只靠他的母亲针黹度日。因无力升学，只好去当学徒。陈普之自幼聪慧过人，爱好绘画。每有零钱便买来纸笔，对着竹篱、竹笠、碗碟花纹等自然景物描绘。当学徒后仍好学不倦，习书、习画，日有进步。其母亲和母舅见他有志美术，不忍见他过早挑起生活重担，决定资助他到上海求学。年３月就读于上海美术专门学校。

陈普之家乡樟林古港现状

（二）结识鲁迅，从木刻开始革命之路

１年３月就陈普之读于上海美术专门学校。其时潮籍校友有陈大羽、王兰若、刘昌潮、谢海若、吴芳谷等。

（20世纪30年代国立美专学生旧照）

１９３２年９月，陈普之在上海美专与周金海、王绍络、钟步卿、金逢孙、张致平（张望）、黄新波等人发起成立M．K”木刻研究会。是中国最早研究现代创作木刻艺术的组织之一，该会得到了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的直接领导和鲁迅的支持。前后曾举行四次作品展览会。年陈普之、周金海、张望参加中共地下党，并成为中共党员。开启了其革命救国的道路。（注：张望先１９８１年７月发表于上海出版的《版画艺术》第三期《三十年代版画艺术的晨星———纪念木刻家陈普之》）

（鲁迅与木刻版画青年合照）图片来自网络

陈普之的木刻版画创作，要感谢鲁迅先生和日本友人内山嘉吉先生。内山嘉吉先生于１９３１年８月１７日被鲁迅先生请到上海，为木刻青年陈普之、谢海若、陈广等１３人讲解木刻技法知识。鲁迅先生在日中文化交流上，在传播革命、关心青年成长上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这个时期陈普之受进步革命思想的影响。也使他一生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年秋，内山嘉吉先生将鲁迅先生赠送给他的具有历史价值的中国现代版画作品（包括初期木刻作品）三百几十幅寄赠于日本神奈川县立近代美术馆，并在该馆举办展览会。后相继在日本群马县立近代美术馆、富士美术馆、北九州市立美术馆等举办巡回展览。

（内山嘉吉赠给谢海若（陈普之的同学））

１９３３年１０月１６日下午鲁迅先生同内山完造先生一起观看第四次展览会，并选购木刻作品六幅。１９３４年５月２２日M．K木刻研究会被非法解散。社员周金海、陈葆真、王紫萍等先后被捕。

鲁迅先生（—）自年在上海创立“朝华社”起，千方百计搜集外国“创作版画”（即由画家一人起稿、刻版和拓印等创作过程均独立完成的版画作品），编辑出版《艺苑朝华》丛刊中的《近代木刻选集（一）》《近代木刻选集（二）》，举办“世界版画展览会”、“德俄版画展览会”等外国版画展，接着又编辑出版《引玉集》《苏联版画集》、比利时麦绥莱勒木刻连环画《一个人的受难》、德国《凯绥·珂勒惠支版画选集》等，向广大美术青年介绍大量外国创作版画，来感染和激发美术青年的版画创作欲望，特别是举办直接指导美术青年学习创作版画的“木刻讲习会”，由此开启了中国新兴版画活跃的创作活动，从而形成中国新兴版画运动。像陈普之、谢海若等进步青年在成长阶段受到鲁迅先生的指导与影响，成为上世纪30年代的木刻版画的积极推动者。

《鲁迅全集》第六卷《且介亭杂文》中有一篇文章———《〈木刻纪程〉小引》。文章中提到“……前些时在上海还剩有M．K木刻研究社，是一个历史较长的小团体，曾经屡次展览作品，并且将出《木刻画选集》的，可惜今夏又被私怨者告密。社员多遭捕逐，木板也为工部局所没收了……”

《木刻纪程》（壹），鲁迅编

《木刻纪程》，鲁迅编辑，以铁木艺术社名义印行，计收木刻２４幅，作者为何白涛、李雾城（陈烟桥）、陈铁耕、一工（黄新波）、陈普之、张致平（张望）、刘岘、罗清桢等人。M．K木刻研究社１９３２年９月成立于上海美术专门学校，“M．K”是拉丁化拼音“木刻”二字起首的字母，主要成员为周金海、王绍络、张望、金逢孙、陈普之等，曾举办木刻展览四次。

鲁迅与进步青年在一起（图片来自网络）

陈普之成长时代接受鲁迅先生进步的思想，并读大量马列主义思想。作为一名中共地下党员，他常用木刻画创作，以珂勒惠支的木刻画表达方式，黑白鲜明的人物造型，充满表情的脸庞，诉说着下层者的悲痛，视觉震撼特别大。我们从其作品《黄包车夫》可见一斑。这与鲁迅先的文章《骆驼祥子》一样，关心底层劳动人民，唤醒人民大众觉醒。时至今日，我们从陈普之的版画作品，无论从艺术性、学术性，还是从历史价值看，其珍贵价值都不言而喻。

陈普之《黄包车夫》

（三）传薪者，开启潮汕版画的燎原

年秋，陈普之为避反动派的追捕，回到老家广东潮汕，并到惠来中学任美术教师，继续从事革命活动，被当地国民党政府视为眼中钉。与画家谢海若组织了“潮汕大众美术研究社”，在潮汕传播版画种子。成为潮汕地区版画的启明星，也点燃了星星之火，为澄海版画成为”中国版画之乡”撩原之势，功不可没。

由于白色恐怖，有一天，有好心人急赶到他住处，敦促他快逃，因国民党反动派马上要来抓他，于是他暂转移到香港。

陈普之《转变》年

（四）华侨抗日文化战士，革命不止

年，南渡七洲洋，转移到原马来西亚，在该国的芙蓉中华小学教书。

年，日寇全面侵华。陈把全部业余时间投入支持祖国抗日救亡活动，这年年底，他参加了马来西亚共产党。

年，他开设“大卫”美术服务部，宣传抗日反法西斯运动。马共根据其才干调他到新加坡参与组织和领导新加坡文化界抗敌后援会工作。通过斗争实践，他锻炼提高自己，也积累了生活源泉，写了大量反映现实斗争的文化作品和政治评论，发表于新马报刊上。

年7月，南洋美专聘请陈普之担任木刻老师，这是新加坡美术教育的创举，木刻教育正式走入学府。这也说明新加坡的木刻在技术和思想上都和新兴木刻运动紧密相连。因此，从20世纪30年代起，新兴木刻运动不仅在新加坡得到专门推广，还为二战后木刻版画在新加坡的发展营造了生存环境、储备了人才。

陈普之《转变》年

为更好培养文化宣传人才，他还兼任端蒙学校的美术、音乐教师。但该校校长容不了他屡在报刊上或华人聚会上发表进步政治评论，更容不了他向学生灌输爱国主义思想，蓄意迫害，屡屡刁难。他被迫离开该校，自办画室，兼营广告。这一谋生画室，渐成为推动新加坡进步文化和宣传抗日救亡一块阵地。这块阵地不久竟为英殖民地政府查封，他也因此被捕入狱。

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经马共营救始出狱。此时其身体已因在狱中受尽种种折磨，十分虚弱，他来不及调养，便投入发动群众武装抗日卫马救祖国火热宣传中。无奈英军不堪一战，仅两个多月，马来西亚及新加坡全为敌占领。他在马共安排下，由新加坡潜回柔佛州，亲身参与马来西亚人民抗日军的建军工作，然后分配在中央直属的特别支队，担任抗日地下报《解放日报》主编，兼主持另一地下报《每周电讯》工作。这两份地下报出版，日寇企图封锁欧洲战场和太平洋战场真实战况之梦破灭了。

年后，他离开报社，调到柔北地委任宣传部长，兼任地下报《每日新闻》主编，直到年9月日寇投降。

《每日新闻》陈普之曾任主编

（五）反对帝国主义，为民族独立的真猛士

陈普之生前遗物

抗日战争胜利后，新的战斗任务又摆在陈普之的面前，他与战友陈如旧，一起创办马共领导的公开报纸《新民主报》，陈普之担任该报主编兼党委书记。这份支持祖国解放战争，反对英殖民统治的旗帜鲜明的报纸，一经出版就为英统治者视为眼中钉，

年2月，当局出动大批军警逮捕了正在工作的总编陈如旧。陈如旧入狱后，陈普之毫不动摇地独挑重担地把报纸办下去。年年底，马共调他到吉隆坡另一份很有影响的大报《战友报》任编委。

年，他离开报社、调任彭东地委委员，主持地委宣传部工作。年英殖民主义者颁布极反动紧急法令，疯狂镇压马来西亚爱国群众和进步人士，马来西亚人民被迫再拿起武器，以血还血回击英殖民统治者，陈坚定投身武装斗争行列。

年间，在彭亨东部遇敌、在激烈战斗中英勇牺牲，年仅39岁。他在枪林炮火中撰写的一部反映马来西亚人民武装斗争的长篇小说，尚未完稿，因他已离开人间而一直未出版。

陈普之《转变》年

（五）以笔为枪，革命光辉的一生！

新加坡、马来西亚归侨联谊会会长沈思明曾这样评价陈普之：“陈普之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战斗的一生，光辉的一生，他刻苦的工作精神、简朴的生活作风和勇于斗争、无私奉献、光明磊落的高尚人格，特别是无限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的赤子情怀，永远是广大潮汕人和华侨的学习榜样！”

作为上世纪30年代的新木刻运动的前驱之一，潮汕版画的播种者，从其仅留下十几幅版画作品，无论从艺术价值、历史价值都是十分珍贵。

虽然陈普之先生离开我们已经七十二年，不管是在谋求救国，还是身在异国，其一生追求革命，为革命而奋斗终生的精神值得我们敬仰！当我们拂去历史的尘埃，重新发现陈老，这位像鲁迅先生一样，以笔为刀枪，勇于斗争，光明磊落的高尚人格，依然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大树壬寅仲夏于杏园书屋

１９７５年７月，日本富士美术馆、日本美术馆企画协议会、每日新闻社共同出版了《中国木版画展》一画册。该画册共收集了中国早期木刻作品３４６幅。１９８０年１１月１５日，内山嘉吉先生托张望先生、周金海先生辗转将该画册送到母亲（黄更青）手中。画册封面是鲁迅先生的木刻头像，扉页有内山嘉吉先生的亲笔题字。该画册收集陈普之的作品《天未明》；《转变》（八幅）；《被囚》共十幅。还有被鲁迅先生《木刻纪程》选入的有《黄包车夫》，《船夫》（本人未见过）。

附：陈普之生平简历

陈普之，出生广东省澄海区东里镇樟林南社。原名建通，曾用名溥之、得成、蓝加、兰伽、兰加（因母亲姓蓝，故“蓝加、兰加”之名）。

年，到上海美专学习。

年，陈普之、周金海成为中共地下党员。

年秋，陈普之为避反动派的追捕，回到老家广东潮汕，与画家谢海若组织了“潮汕大众美术研究社”，在潮汕传播版画种子。

年由于白色恐怖，他远走马来西亚、新加坡。在马来西亚的革命活动

年中国抗战开始，他积极投身支援祖国的华侨爱国抗战运动，加入了马来西亚共产党。

１开设“大卫”美术服务部，宣传抗日反法西斯运动，

年7月，南洋美专聘请陈普之担任木刻老师，这是新加坡美术教育的创举，木刻教育正式走入学府。

年被英国殖民当局查封，陈普之判入狱三年。

年12月８日，日军发动太平洋战争，同时入侵马来西亚，马共和英殖民当局订立共同抗日协议，释放政治犯。陈普之得以出狱，投入动员群众、武装抗日的斗争。

年２月15日，驻新加坡英军向日军投降，马来西亚沦陷。马共开始了抗日游击战争，陈普之被调到马来西亚柔佛州南部马共中央直属特别队，参加马共中央机关报《解放报》的编辑工作，同时主持出版《每周电讯》。

１年８月抗战胜利，马共由地下转为公开。陈普之到新加坡参与创办马共公开机关报《新民主报》，任报社主持人兼党组织书记。后来又任马来西亚人民抗日军退伍同志会总会机关刊物《战友报》编委。

１年６月英当局在马来西亚颁布“紧急法令”，取缔马共。马共又开始了民族解放战争。陈普之时任马共彭亨州地委委员，主持宣传部工作。

１年在一次转移中遭敌伏击，光荣牺牲，年仅３９岁。

附：陈普之家属情况

１年初，陈普之的原配夫人在家乡（广东澄海）病故，陈普之又与黄更青在马来西亚吉隆坡结婚，生下一女一男陈畹和陈畴。当时陈普之还在山上打游击，而黄更青在１年下山生陈畴时被捕，还被用了电刑。

年黄更青和子女被英马当局驱逐出境回到中国。还不知道陈普之牺牲，还在盼望与等待中。（陈普之遗留下三本日记本，还由儿女保存）

年，马共驻中国代表刘一帆先生来函，一才知道陈普之牺牲的确切消息。陈普之夫人与儿女一家回国后一直在广东省侨务部门工作，黄更青（已故）曾在广东省侨委、广东陆丰华侨农场工作。陈畹则在中国念书，在陆丰华侨农场中学任教，

年，陈畹到广东省归国华侨联合会服务至退休。

陈普之《转变》年

陈普之离开我们七十多年了，由于他的努力和勤奋，在鲁迅先生和日本友人的帮助下，为我们留下了有意义的作品。今天的中国，正如张望先生所说：“我国几度风云变幻，真是天翻地覆。现在雨过天晴，阴霾扫尽。”广大革命文艺工作者实现了鲁迅先生的遗愿和预言：“如果作者都不断地奋发，使本集能一程一程地向前走”，“但这是开始，不是成功，是几个前哨的进行，愿此后更有无尽的。

延伸内容介绍：

MK木刻研究会

木刻版画团体。年9月成立于南市菜市路号(今顺昌路号)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内。MK木刻研究会的命名，系取自“木刻”两字的拉丁文“MuKe”拼音而成。由周金海、王绍络、钟步青(步卿)、金逢孙、陈普之(又名蓝加、蓝伽)、陈葆真(女)、王紫萍(女)、张致平(张望)等发起。后又有夏朋(又名姚馥，女)、陈烟桥(又名李雾城)、何白涛、陈铁耕、黄新波、郑野夫等参加，会员增至五十余人。

MK木刻研究会前后持续活动有近两年时间，创作和展览活动频繁，曾举办四次会员创作的木刻版画展览会，涌现了不少较有思想性和艺术性的木刻版画，鲁迅几乎每次都来参观MK木刻研究会举办的木刻版画展览会。特别是年10月16日至18日举行的第四次木刻版画展览会，鲁迅还陪同日本友人内山完造前来参观，选购木刻版画六幅加以收藏。值得注意的是，年6月12日上海《时事新报》的《本埠附刊》载有署名丁香所写《木刻·摄影展览会》一文，对MK木刻研究会举办的第二次木刻版画展览会作了评述，赞赏和肯定了中国新兴版画艺术的可喜进展。该文说：昨天起，我们的艺坛上，开始有两个可以注意的展览会，一个是在美专举行的MK木刻展览会，一个是在青年会举行的摄影展览会。木刻展览：木刻，在现代艺坛上的进展，是非常迅速的，尤其在新兴的艺坛上，木刻所给予强烈光线的展示，黑白对照的刻划，现代社会刺激的暴露，尤其在阶级意识上的启示。它，是新兴艺坛上的生力军，是现代表现意识作品的最强烈的工具。MK木刻作品的展览，这是第二次，而出品的总数，也比第一次来得多，中如J·c君的《易卜生像》，克白的《殉难者》，葆真的《卖淫者》，更如连续的七幅《插图》，绍络君的《肖像》等等，在刻划的技巧和意识上，都已走上了新兴有力的大路。在我们冷落的艺坛上，像这样的展览，尤其是近代艺坛上的木刻展览，的确还是稀少难逢的。据说，他们展览的日子，只有两天，今天是最后的一天。

年5月22日，MK木刻研究会会员周金海、陈葆真被国民党政府逮捕，随后会员夏朋、王紫萍也被捕入狱(夏朋于年死于狱中)，该会被迫停止活动。

鲁迅为保存中国新兴版画运动早期的作品，于年6月，自己编辑、装帧设计、以“铁木艺术社”名义，自费出版中国新兴版画运动第一本木刻版画专集《木刻纪程(一)》，内收编有年和年八位进步青年版画家：一工(即黄新波)、何白涛、李雾城、陈铁耕、陈普之、张致平、刘岘、罗清帧的24幅黑白木刻版画。可以看出其中六位版画家是属于MK木刻研究会的。也就是说，这册《木刻纪程》版画集，主要是纪录了MK木刻研究会为建设中国的新艺术而作出的成绩

参与资料：

1、陈畹《三十年代版画艺术的先行者之一——纪念父亲陈普之》鲁迅研究月刊年第9期。

2、黄流星《笔当刀枪名留青史——记优秀华侨文化战士陈普之》《汕头特区晚报》年8月17日

3、中国文史出版社《鲁迅全集》第六卷《且介亭杂文》中有一篇文章———《〈木刻纪程〉小引》

4、部分相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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